发布于:2017-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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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诊的一夜:要不是看病,任谁都不想在这里多站一秒

「要不是看病,任谁都不想在这里多站一秒。」但是,那些长年累月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呢?地点:昆明某医院急诊。一夜幕降临了,急诊的病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挂...

「要不是看病,任谁都不想在这里多站一秒。」但是,那些长年累月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呢?

急诊的一夜:要不是看病,任谁都不想在这里多站一秒

地点:昆明某医院急诊。

夜幕降临了,急诊的病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

挂完号,我们来到分诊台测量体温、脉搏、呼吸和血压等生命征,并且等待护士作下一步的安排。

分诊台只有一个护士,她不仅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完成对病人生命征的测量,还必须立即从「急」「危」和「重」三个角度对病人的病情作出判断和进行分级,后者决定了病人的去向、看病的先后和等待的时间等。

护士一边测量着,一边在一个登记本上快速地登记病人的信息,等到结果出来以后又快速地录入电脑系统,眼睛一会儿看着病人,一会儿看着体温表和血压表,一会儿又看着电脑,让人感到一双眼睛和一双手都不够用了。

不断地有病人和家属过来询问:「你好!请问挂号在哪里?」「你好!请问交费在哪里?」

护士又快速地誊出一只手指着旁边的窗口:「那里,看到了没有?」这些病人和家属一边说着「好的,谢谢!」「哦,看到了,谢谢!」一边朝着护士指的方向快速地走甚至跑过去,而护士也快速地低下头来,继续着之前的工作。

又走过来了一个男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他看上去不像是来看病的,而更像是在找什么人,抑或是来看望病人的。

他东看看,西看看,终于慢悠悠地走到了分诊台前:「呼吸内科在哪里啊?」「*号住院楼的*楼……」「*号住院楼又在哪里啊?」护士又把手上的工作停了下来,先想了想应该怎么说,因为呼吸内科所在的*号住院楼距离急诊非常远,一两句话很难说清楚。

而那个男子显然已经很不高兴了,说话的口气也变了:「喂!」护士只好指着前面的一道门说「从那道门出去右转左转再直走……」

那个男子终于离开了,而后面又有一个病人在等着了。他的表情很痛苦,弯着腰,两只手放在分诊台的桌子上支撑着,一边看看护士,一边看看我们,流露出焦急的神情。而我们的脉搏、呼吸和血压也已经测量完了,只剩下了体温。护士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上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快了。」「还有一分钟,马上就好了。」虽然这些话是对着我们说的,但是却更像是说给那个正在等待的病人听的。

护士指着第二间诊室,告诉我们去那里找医生看,后面的那个病人也坐了下来。护士才刚刚开口:「你是哪里不舒服啊?」从外面又冲进来了一个捂着眼睛的男子:「请问眼睛被烧伤了应该挂哪个科的号看啊?」

诊室里挤满了病人和家属,在医生面前围了一圈又一圈。只有一位女医生,还有两三个医科大学实习的学生在旁边帮着忙,从紧绷着的面部就可以看出,他们的精神都高度紧张。前面一个病人才刚刚起身,后面一个就立刻坐了下去。

一个担架工推着担架来到了诊室门口问道「是谁要的担架啊?」医生一边低着头开医嘱,一边把检查申请单递给病人说「担架已经来了,赶紧去把检查做了。」当她一抬头却发现坐在面前的病人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了,于是她先在诊室里喊那个病人的名字,接着又出了诊室,甚至还跑到挂号和收费窗口那里去找,但是却一直没有应答。

轮到我们看了。刚刚坐下,门外又传来了急迫的声音:「医生,检查的结果出来了,麻烦您帮我们看一下吧!」一对父女走了进来,把两张检查报告递给了医生,医生快速地把头偏过去看完了检查报告,又问了女儿:「除了肚子疼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没有了。」「不用太担心,没有太大的问题,先吃点药看看,观察一下,如果还不好再回来看,好了,开了一盒药,交完费拿了就可以回去了。」医生在系统中快速地录入医嘱。「好的,好的,谢谢了!」

这时,担架工等不及了,说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见到人,他不可能像这样无限制地等下去,于是走了。

我们才看到一半,之前的那个病人回来了,找医生拿检查申请单去做检查。医生有点着急了:「哎呀,你刚才去哪里了啊?(指着其他病人)你问问他们,到处喊都不答应,师傅等的时间太长,已经走了,唉!」

这个病人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解释说「我怕身上的钱不够,所以取钱去了,算了,不用等担架了,我自己走着去吧,放射科在哪里啊?」医生又告诉了她怎么走,并且交代了她一些注意事项。

我们终于看完了,医生交代抽完血以后先把针打上,等结果出来以后拿过来给她看要不要做进一步的调整。

期间,不断地有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有的是看检查的结果,有的是拿完药回来问怎么吃,还有的则是说在护士那里没有找到病历希望医生重新打印一份给他们……而每一次医生都要重新问病人叫什么名字,然后再去系统中查找,在这样的环境中,能够做到不出大的差错就已经是奇迹了。

而她说话也是言简意赅,尽量用最少的话把事情说清楚,甚至可以用「惜字如金」来形容,速度也比之前分诊台的那个护士快多了,开医嘱以及打印病历和检查申请单的动作也是非常麻利。

上次陪同家人来到这家医院的急诊看病是在三年前。

诊室外面的墙壁上贴着医生和护士的信息,同三年前看到的相比,「急诊科」已经升格成为了「急诊部」,但是医生的姓名和照片却比之前明显地少了,减少的都是年轻的医生。

墙壁上还贴着急诊部的介绍,急诊由抢救室、门诊、观察/输液室、病房和重症监护室等组成。抢救室的床位已经加到了门口,旁边写着「25」,而介绍上却说抢救室有 12 张编制床位。大厅里也比三年前多出了几十个输液椅。

观察/输液室的一个护士一边在系统中处理医嘱,一边当着病人和家属的面对药品进行一一核对,同时为病人安排输液的床位,有时候连抽血、做皮试和肌肉注射等也是她负责。其他的护士有的在配液,有的在打针,还有的在巡视。她们的话语同样很简洁。

终于轮到我们了,医生考虑存在细菌感染,于是又加了抗菌药物。这时候,又一个老奶奶颤颤巍巍地挪了过来,已经差不多都要哭了出来:「应该轮到我了吧?我已经等了好长时间了……」

夜色越来越深,街道上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少,救护车的笛声却越来越近。

一个姑娘被两个人架了进来,其中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中年光头男子情绪异常激动,他们直接绕过了分诊台,冲进了诊室,分诊台的护士也没有敢制止。

中年光头男子是那个姑娘的父亲,他把诊室里正在看病的病人从椅子上推了出去,说他的女儿「吃药」了,蛮横地命令医生立即为他的女儿「处理」,却极不配合医生的问诊和体格检查。

医生只掌握到他的女儿一口气吃了几十片「艾司唑仑」自杀,再继续问就被他打断:「不准问这么多,少给我啰嗦,现在就给我处理……」医生只好让一个跟着她上夜班的住院医先带着他们到抢救室洗胃,而他却继续拍着桌子怒吼:「快,必须快,慢了找你麻烦,弄死你,你信不信……」出了诊室,又重重地一脚踹在急诊部的大门上。

抢救室的医生和护士听到动静都冲了过来,却依然连病史都没有办法问,甚至连姓名都问不了。而他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只要见到穿白大褂的就恐吓和威胁。医生和护士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跟他吵,都在低着头为他的女儿进行洗胃和其他操作。他看到没有人搭理他,又开始阻挠洗胃等操作,嘴上却在叫嚣「怎么不处理?我要投诉你!」并且喊打喊杀。

诊室里的那位医生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继续为排队的病人看着病。而刚才的那些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子被无形的手捏住了,向上提着的人们,现在却都躲得远远的。

一辆汽车疾驰而过,在急诊的门口戛然而止。七八个人从车上跳了下来,提着一个正在胡言乱语的男子,场面就好像小说《水浒传》里武松、李逵、解珍和解宝等人的章回都出现过的「抬着一条『大虫』」,同时一股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

这个男子迅速被提到了观察/输液室,七八个人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床上,一个护士带着一个实习的学生过来打针。

这个男子异常烦躁,七八个人都按不住他。在翻身的过程中,领头的一个男子又和护士发生了误会,很不高兴地说「怎么会要我们管呢?」护士似乎听出了什么,反问道:「你们不是家属?」「当然不是啊,我们是同事,为什么要管他呢?所以你刚才说的这个话就不对嘛。他现在这种样子……」

护士也不高兴地提高了声音:「正因为他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所以才更需要有人管着啊……」由于双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所以就没有继续争执。

针刚刚打进去,病人更加烦躁了,那七八个人见状,又连忙扑了上去,其中的一两个还骑到了他的身上。终于把胶布贴上了,他却从床上跳了起来,七八个人都被甩到了一边,甚至差点儿被他动手打伤。

领头的那个也无可奈何了,和其他人一起商量:「这种样子怕是不能再打下去了,不行咱们就把他抬走吧,不打了。」接着又开始商量刚才的这些费用怎么分摊。

「但是这些针水不打怎么办呢?直接扔掉太可惜了啊,钱都够他今天晚上喝三瓶了。」「要不然让他喝下去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是啊,打都能打,喝有什么不能喝的。」「只不过在他看来肯定是不会有酒好喝了,哈哈哈哈哈哈……」

观察/输液室里忽然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护士打完针又忙着去处理下一个病人了,而跟着她的那个实习的学生早就已经被吓得浑身上下直哆嗦。旁边的几个病人一个个表情极其厌烦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另外一个坐了起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输液瓶看,看到还剩着二三十毫升的时候就叫了护士来拔针。

那个护理学实习的学生颤抖着走过来,确认不是喝醉酒的那个男子,才如释重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而那个病人等针一拔出,就立即抓起衣服,穿上一只袖子急忙朝着外面快步走去,也不留下来休息和观察一会儿了。

抢救室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经过洗胃等初步的处理,那个姑娘服用的过量的药物已经排了出来。一个年轻的男子守在她的身旁:「不要再这么叫了,一定要配合好医生……」各种各样的叫声、哭声和呻吟声,伴随着监护的低鸣,再夹杂着「要你的命」等东北口音的普通话,构成了这里的背景音乐。

夜更深了。街道上已经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各种建筑上的灯光也逐渐熄灭,使得「急诊」两个字格外醒目。

救护车的笛声再一次划破了深夜的寂静,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子被抬进了抢救室,她的瞳孔已经散大到边。车上又下来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一下车便瘫倒在了地上……

天亮了,医院门口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都平静如常。

三年前,省广播电视台都市频道的记者在这里体验了一个月,拍摄和制作了一期调查类的深度报道——《急诊室》。

两年前,省广播电视台公共频道的记者又来到了这里,推出了《急诊室里看人生》的专题。

去年,《文汇报》的记者在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的急诊科采访时写道:「要不是看病,任谁都不想在这里多站一秒。」这一夜,我们也有同样的感受。

但是,那些长年累月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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