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例儿童博卡病毒肺炎合并塑型性支气管炎的临床与影像特点

文章来源：《临床儿科杂志》

高微微, 邹映雪, 郭永盛, 郭润. 13 例儿童博卡病毒肺炎合并塑型性支气管炎的临床与影像特点 [J]. 临床儿科杂志, 2025, 43(11): 860-865 DOI:10.12372/jcp.2025.25e0551

GAO Weiwei, ZOU Yingxue, GUO Yongsheng, GUO Run. Clinical and imaging features of children with bocavirus pneumonia associated with plastic bronchitis[J]. Journal of Clinical Pediatrics, 2025, 43(11): 860-865 DOI:10. 12372/jcp.2025.25e0551

本文作者：高微微 邹映雪 郭永盛 郭 润

作者单位：天津市儿童医院 天津大学儿童医院（天津 300074）

摘要：目的 总结儿童博卡病毒肺炎合并塑型性支气管炎的临床及影像学特征及预后。方法 回顾性分析 2022 年 1 月至 2024 年 1 月在我院确诊的 13 例博卡病毒肺炎合并塑型性支气管炎患儿的临床资料及随访结果。结果 共纳入 13 例患儿, 男 7 例、女 6 例，中位年龄 3.0（1.0～5.0）岁，其中 ≥ 3 岁 8 例（61.54%），夏季入院 8 例（61.54%）。所有患儿均有发热、咳嗽，7 例（53.85%）伴有喘息，3 例有气促，平均热程（3.92±1.26）天，热峰（39.24±0.40）℃。1 例合并中毒性脑病，1 例有多形红斑，余无其他脏器功能损害。9 例 C 反应蛋白（CRP）轻度升高，降钙素原（PCT）、乳酸脱氢酶（LDH）轻度升高。胸部 CT 以炎性实变为主，9 例（69.23%）伴有肺不张，4 例（30.77%）有少量胸腔积液，肺泡灌洗液细胞分型显示嗜酸细胞比例明显增高。所有患儿均行支气管镜下塑型物取出术，均好转出院，中位住院时间 5.0（4.5～6.5）天。随访中 1 例出现反复喘息，后诊断为哮喘，余预后良好。结论 博卡病毒肺炎合并塑型性支气管炎夏季多见，多以高热起病，伴咳嗽喘息，CRP、PCT、LDH 无显著升高，影像学以实变、肺不张为主，病程相对较短，不易合并严重的其他脏器功能损害，预后良好。

关键词：塑型性支气管炎；博卡病毒；影像学；儿童

塑型性支气管炎（plastic bronchitis，PB）是因支气管内黏液栓形成，引起气道不同程度阻塞，若短期内大量黏液栓形成，可出现严重通气功能障碍、呼吸窘迫的危重状态。根据病理特点 PB 又分为两型：Ⅰ型（炎症型）多与呼吸道感染有关；Ⅱ型（非细胞型）多与先天性心脏病或淋巴系统异常有关。引起Ⅰ型 PB 最常见病原为肺炎支原体，流感病毒、腺病毒也有报道。而人博卡病毒（human bocavirus，hBoV）作为一种发现仅 20 年的人类细小病毒，人们对它的认识还不够深入，尤其是 hBoV 肺炎合并 PB 者，临床少见，文献也多为个案报道。本研究回顾过去 2 年在我院诊治的 13 例 hBoV 肺炎合并 PB 患儿临床资料及随访情况，旨在加强医师对 hBoV 及相关 PB 的认识，了解其临床特性，准确判断预后。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纳入标准：①2022 年 1 月至 2024 年 1 月在天津市儿童医院确诊的 hBoV 肺炎合并 PB 患儿；②肺炎诊断参照 2019 年版《儿童社区获得性肺炎诊疗规范》[1]；③病原学诊断，肺泡灌洗液（bronchoalveolar lavage fluid，BALF）经呼吸道多种病原体靶向高通量测序（tNGS, 天津脉络医学检验实验室）检出 hBoV；④经支气管镜检查发现塑型样痰栓，病理证实为 PB；⑤病原学说明（满足以下任一项），a.BALF tNGS 仅检出 hBoV，未检出其他病原体；b.BALF tNGS 同时检出 hBoV 和鼻病毒，且鼻病毒估测浓度小于 103copies/mL（纳入混合低浓度鼻病毒感染的原因是因为现有文献鲜有健康儿童单纯鼻病毒感染导致 PB 的报道；低浓度鼻病毒可能为定植或伴随感染，而非主要致病病原体 [2]）。

排除标准：①存在严重基础疾病，包括但不限于免疫缺陷病、严重神经肌肉病、先天性心脏病、呼吸道畸形；②BALF tNGS 检出除 hBoV 和低浓度鼻病毒（＜103copies/mL）外的其他病原体（如肺炎链球菌、流感病毒等）。

最终符合上述纳排标准的患儿共 13 例，其中单纯 hBoV 感染 11 例，hBoV 合并低浓度鼻病毒感染 2 例。

1.2 方法

对 13 例 hBOV 肺炎合并 PB 患儿的临床资料、实验室结果、影像学、内镜特点及治疗随访情况进行回顾性分析总结，随访 3～6 个月，对于随访中有反复咳喘者行胸部影像学及肺功能检查。

1.3 统计方法

采用 SPSS 20.0 软件进行统计分析，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用 x±s 表示，不符合正态分布的计量资料用 M(P25～P75) 表示，计数资料采用 n（%）表示。

2  结果

2.1 一般资料

共 13 例，男 7 例、女 6 例，中位年龄 3.0（1.0～5.0）岁，3 岁以下 5 例（38.46%），3 岁以上 8 例（61.54%），中位住院天数 5.0（4.5～6.5）天。入院时季节分布为夏季（6—8 月）8 例，秋季（9—11 月）3 例，冬季（12—2 月）2 例。

2.2 临床表现

所有患儿均有发热、咳嗽，7 例（53.85%）伴有喘息，平均热程（3.92±1.26）天，热峰（39.24±0.40）℃，3 例在病程中有气促，2 例三凹征（+），5 例（38.46%）伴有呼吸音减低（表 1）。其他系统并发症：1 例合并有中毒性脑病（例 13），1 例合并有多形红斑（例 3），余患儿均未见消化道症状、无心肌损害及肝损害等其他脏器损害表现。2 例既往有喘息史（例 11、13），其中 1 例荨麻疹史（+）（例 13），余均无基础疾病。

2.3 实验室检查结果

2 例患儿血白细胞数轻度升高，余均正常范围，嗜酸性粒细胞计数中位数 0.27（0.08～0.34）×109/L，大于 0.50×109/L 者仅 1 例 ；C 反应蛋白（C-reactive protein，CRP）有 9 例（69.23%）轻度升高，其中 30 mg/L 以上者共 4 例（30.77%）；大部分患者均有降钙素原（procalcitonin，PCT）、乳酸脱氢酶（lactate dehydrogenase，LDH）的轻度升高，PCT 为 0.15（0.09～0.21）ng/mL，LDH 为 357.5（312.5～452.5）U/L，所有患者铁蛋白、肝酶及心肌酶均正常，D-二聚体轻度升高者共 6 例，监测数值为 0.50（0.41～1.15）mg/L；共 12 例患儿行免疫球蛋白检查，所有患儿 IgG 均正常，IgE 增高者共 8 例（66.67%），为 175.10（87.30～562.95）IU/mL。

2.4 影像学及支气管镜检查结果

胸部 CT 以炎性实变为主，9 例（69.23%）伴有肺不张，4 例（30.77%）有少量胸腔积液，均为单侧，1 例有纵膈气肿及间质性肺气肿。

所有患儿均在入院 3 天内完成支气管镜检查，镜下支气管黏膜充血、肿胀，部分粗糙、欠光滑、有纵行皱褶，可见黏稠塑型样痰栓堵塞气道（图 1），均位于叶/段/亚段支气管，位于上叶共 11 例（84.62%），其中右上叶 8 例（61.54%）。所有塑型物经病理证实均为Ⅰ型塑型性支气管炎，组织学检查提示塑形物由纤维蛋白、黏液和炎性细胞组成，主要为大量嗜酸性粒细胞、中性粒细胞和单核细胞，见图 2A。12 例患儿行肺泡灌洗液的细胞分型，发现嗜酸性粒细胞比例明显增高（图 2B），最高可达 42%。其中嗜酸性粒细胞占比＞5% 的共有 9 例（75%），嗜酸性粒细胞占比中位数 12.5（2.0～20.0）%。

2.5 治疗及预后随访

3 例给予面罩吸氧，余均无氧疗。1 例给予了人免疫丙种球蛋白 1.0 g·kg-1·d-1×2d，9 例应用了静脉糖皮质激素，其余治疗为对症治疗。12 例（92.31%）患儿在支气管镜术后 3 天内通气好转，出院时复查胸部影像学明显好转，1 例因首次支气管镜术后仍有通气欠佳，故行第二次支气管镜检查，所有患儿均好转出院。随访过程中有 1 例（例 9）在出院后半年出现反复喘息，肺功能提示轻度混合性通气功能障碍，舒张试验后第 1 秒用加呼气容积（FEV1）改善 22%，考虑哮喘，目前予规律抗哮喘治疗，余均预后良好，未见远期并发症。

3 讨论

hBoV 是由 Allander 等 [3] 于 2005 年在人类呼吸道标本中发现的一种新的细小病毒。目前已鉴定出四种主要亚型，其中 hBoV1 主要存在于呼吸道，是临床最常见类型，hBoV2～4 主要在粪便中检出，与胃肠道症状相关。尽管 hBoV 在全年龄组均可检测到，但其感染主要集中于儿童群体。早期研究因在无症状儿童的呼吸道标本中也分离到 hBoV1，故对其致病性及与呼吸道症状的因果关系存疑 [4]。然而，后续大量研究已证实 hBoV1 与呼吸道疾病之间存在明确正相关 [5-7]，是引起儿童急性下呼吸道感染的重要病原体。多数 hBoV 感染症状轻微，少数病例也可引起严重的呼吸道疾病，甚至需要呼吸支持和重症监护 [8]。

本研究聚焦于分析 hBoV 肺炎相关的严重呼吸道并发症——PB 患儿的临床特征。共 13 例，其中 3 岁以上 8 例，占比 61.54%，此年龄分布与既往研究报道 hBoV 感染多见于 3 岁以下婴幼儿的结论存在差异 [9-10]，分析可能原因：其一，目前有关 hBoV 合并 PB 的研究样本量普遍较小，无法充分反映真实流行病学特征；其二，考虑大年龄段患儿免疫反应较强，更易诱发黏液过度分泌及塑型形成。本组病例中，61.54%（8/13）发生于夏季，这与传统呼吸道病毒感染以秋冬季高发的模式不同。事实上，2024 年国外一项关于呼吸道病毒与季节相关性的研究指出 hBoV 具有夏季流行的特征，主要活跃于春/夏季 [11]，2025 年一项针对中国石家庄地区儿童 hBoV 流行特征的单中心回顾性研究也显示 hBoV 在夏季检出率最高，其次为秋季 [10]。然而，亦有研究对我国昆明地区 2017 年至 2023 年 hBoV 流行趋势的分析表明其流行季节存在年度波动 [12]，具体原因（如温度、湿度、风向等地理气候差异）有待深入研究。

本研究 hBoV 肺炎合并 PB 患儿，均表现为发热、咳嗽，且以中高热为主，部分伴有喘息，影像学以实变伴不张为主，少部分合并有少量胸腔积液。此临床表现与腺病毒、流感病毒等其他病毒所致 PB 表现相似，临床鉴别存在挑战。但腺病毒、流感病毒相关 PB 者，大多病情重，易合并其他脏器损害，炎性指标 WBC、CRP、PCT、LDH 常显著升高 [13-14]，而本研究发现，hBoV 所致 PB 患儿，上述炎性指标部分处于正常范围，部分仅有轻度升高，且罕有并发心肌损害、肝功能衰竭等威胁生命的严重脏器功能损害事件。因此，炎性指标的升高程度及是否合并其他脏器功能严重损害，可能为 hBoV 与其他病毒所致 PB 提供初步鉴别线索，但确诊仍需依赖病原学检测。需指出的是，最近有文献报道 hBoV 感染可能是儿童急性肝损害、肝衰竭的潜在诱因 [15-16]，值得临床警惕。本研究 hBoV 肺炎合并 PB 患儿的平均热程（3.92±1.26）天，住院天数 5 天，显著短于我们既往总结的腺病毒相关 PB 患者的平均热程（7.55±3.59）天、平均住院天数（9.36±2.25）天 [13]。这一特点提示对于临床表现为高热、咳喘，但炎症指标无显著增高且无其他脏器功能严重损害者，应考虑 hBoV 感染可能。总体而言，hBoV 相关 PB 病程相对较短，预后良好。

本研究仅 2 例患儿既往有喘息史，余无明确过敏性疾病史。然而，7 例患儿急性期出现喘息，8 例患儿 IgE 增高，其中有 1 例在 hBoV-PB 后半年出现反复喘息，结合肺功能检查最终诊断为哮喘。现有研究表明，hBoV 感染与哮喘急性发作存在关联，且已证实其可诱发重度嗜酸性粒细胞性炎症 [17]。有研究者观察随访了 10 例 2 岁前因 hBoV 所致的下呼吸道感染患儿，发现其中半数在 5～7 岁时发展为哮喘 [18]。尽管如此，hBoV 与哮喘及气道高反应性之间的确切关系及机制尚未完全阐明，仍需要更多的临床及基础研究加以验证。

本研究所有患儿均行塑型物的病理检查，符合Ⅰ型 PB，镜下可见纤维素样坏死及炎性细胞浸润，主要炎性细胞为大量嗜酸性粒细胞、中性粒细胞和单核细胞。本研究同时进行了肺泡灌洗液的细胞分型，发现嗜酸性粒细胞比例明显增高（最高达 42%），75% 患者嗜酸性粒细胞占比＞5%。既往有关 hBoV 相关 PB 的多个病例报道 [19-21] 也在塑型物组织学检查中发现大量嗜酸性粒细胞浸润，与本研究发现一致。这一现象的确切机制尚未完全阐明，动物实验发现 hBoV 感染的小鼠 BALF 中 IL-4、IL-5、IL-10、IL-13 水平明显升高 [22]，这些细胞因子可促进中性粒细胞、嗜酸性粒细胞的气道募集；而这些粒细胞在细胞溶解时释放的细胞外陷阱（extracellular traps，ETs），包括活化的中性粒细胞 ETs（NETs）和活化嗜酸性粒细胞 ETs（EETs），其诱导的细胞死亡被认为与气道塑型物形成有关。ETs 通过释放黏稠的丝状染色质纤维有效固定病原体，但过量释放可能会增加黏液硬度和黏稠度 [23]，加剧病情并促进塑型形成。事实上，已经有研究证明了 EETs 在一定程度上参与了流感相关 PB 的发病过程 [24]。故而推测，hBoV 可诱导呼吸道急性嗜酸性粒细胞炎症，活化粒细胞并释放 ETs，尤其是 EETs，参与了 hBoV 相关 PB 的形成过程。这一发现提示我们，针对嗜酸性粒细胞的治疗策略可能成为病毒相关 PB 的潜在干预手段之一 [21]。hBoV 目前无特异性抗病毒治疗药物，而 PB 治疗与其他病原体所致 PB 类似，主要为解除气道梗阻，支气管镜是重要的治疗手段，部分可能需要多次进行黏液清除，辅以抗炎及其他对症支持治疗，多数病程较短，预后良好。

综上所述，本研究发现 hBoV 肺炎合并 PB 患儿多见于 3 岁以上儿童，夏季为高发季节。临床以发热、咳嗽、喘息为主要表现，炎症指标正常或轻度升高，影像学以炎性实变伴不张为主，部分合并少量胸腔积液，肺泡灌洗液中嗜酸性粒细胞明显增高是其特征。治疗上需依赖支气管镜清除塑型物、解除气道梗阻，并辅以抗炎等对症治疗，病程相对较短，预后良好，但也需警惕远期发展为哮喘的潜在风险。本研究为单中心回顾性分析，样本量较小，未来需通过多中心前瞻性研究进一步探讨 hBoV 相关 PB 的发病机制。此外，嗜酸性粒细胞增高的病理意义及其与治疗反应的关系亦需基础实验进一步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