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山城纪事：第十一批驻麻栗坡医疗队援滇小记

我们是第十一批对口帮扶文山州麻栗坡县人民医院的上海市同济医院援滇医疗队。今年四月，我们历经五个多小时的飞行，掠过茫茫大山和蜿蜒河流，又乘车在深山里辗转几十公里才到达目的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让队员着实吃了一番苦头，也让我想起前一批援滇同事意味深长的介绍：「山很多，酒很烈，但你肯定会喜欢这里。」

麻栗坡县位于云南省西南边境地区，境内以山地地形为主，连绵的群山与越南接壤。自文山市向南至县城，沿着盘山公路，可以看到两侧的山体此起彼伏，间隔深深的峡谷，道路两旁绿草如茵，不同颜色的野花点缀；山上树木葱茏，既有树冠高耸的乔木，也有枝柯交错的藤蔓，一眼看去是凸向路面的嶙峋怪石，再一转弯已经是拔地耸天的巨大花岗岩山体，仿佛行驶在一幅无边的立体画卷里。

这里的山也是形态万千，西南方向是如竹笋般尖峭耸立的峰丛，具有明显喀斯特地貌特征，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阳朔山水间；东南方向的白虎山山壁巨大裸露，上下数百米，如华岳仙掌一般令人过目难忘；北面的下金厂乡，东北的八布乡等地，则是有许多天然灵石，有的像骆驼，有的像火炬，有的如天生形成的桥梁；南部的清凉洞、药王谷则是溶洞、石牙、石钟乳遍布，生长着数十种名贵药材。进入九月，天气转凉，常常一早起来见到县城雾蒙蒙，但这个时候如果上山，就能看到壮观的云海，将林立的山头和县城掩映在浓雾之中。

独特的地理位置，复杂多变的地形，使得麻栗坡得以扼守古代南方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南部猛硐乡毗邻马关县，山上多石制「堡垒」称营盘，是边疆各族人民抵御外侮的遗迹。在山头上摸着石头「城墙」上斑驳的枪痕，觉得历史仿佛就在眼前流过。

麻栗坡也是著名的老山战场所在地，老山、八里河东山、扣林山等都留下了我军守土卫国的痕迹；县城西北的麻栗坡烈士陵园依山而建，共安放 937 具烈士遗体，行走在陵园中，瞻仰着一张张年轻面孔，提醒我们既要缅怀先烈，也要牢记历史。

来到麻栗坡时恰逢农忙季节，手术量相对减少，使我有时间与当地科室的同事先熟悉起来。了解到这里麻醉科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危重患者处理经验欠缺，以及超声可视化操作普及不足，所以我每周都定期讲课，把超声引导的神经阻滞和危重病人如心脑血管意外、休克的麻醉经验作为主要教学内容。

7、8 月份是云南雨季，手术量反而有所增长，这便于我进行临床带教，「纸上得来终觉浅」，同事们也觉得在真实操作相比与看书更直观也更有难度，通过不断练习，基本上能够掌握基四肢神经阻滞麻醉，在确保麻醉效果的同时没有任何并发症发生，体现了可视化操作的安全性与便利性。

闲暇之余还举办神经阻滞模拟操作比赛，通过在模具上反复多次练习，使得同事们对探头、穿刺针与组织之间的关系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在临床操作过程中也更有底气。

在麻栗坡的工作大体上是「教与学」的过程。作为援滇医师，传授知识、技能及理念可能比单纯「出力」更有意义。相对于在上海临床任务繁重，在麻栗坡的工作生活显的更为安逸。

我常在晚上八九点在医院对面的山路上跑步，迎着清凉的晚风，耳边是蝉虫鸣叫、溪水潺潺。山林里深邃漆黑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因为转角处经常可以看到萤火虫从眼前闪过。再向前跑，只见头顶一片星空，若是有月亮，路上好像铺了一层银纱。

当然，夜晚并不总是这样安宁。今年 9 月初的一个产妇因胎儿宫内窘迫、相对头盆不称而行急诊剖宫产术，术中出现难治性出血、失血性休克，行子宫切除后仍有广泛活动型出血，考虑 DIC。接到呼救后我立刻赶往手术室，迅速在超声引导下成功动静脉置管，并抽血检测血凝常规、血气等。

此时产妇已大量输血及血浆，我立即要求联系血库加领冷沉淀，调整血管活性药物使用，维持体温并根据检查结果调节电解质及酸碱平衡紊乱，并根据成分输血原理积极联系领取血制品。经过几个小时的奋战，术毕产妇生命体征平稳，意识清醒，带管送入监护室继续观察，此时已经是半夜了。这次抢救过程既是之前授课内容的「实战演练」，也是对此类事件抢救流程的一个极好的反思、总结机会，相信在场的同事在今后遇到此类事件时也能更有信心处理。

麻栗坡的人也特别淳朴好客。麻栗坡的人民也像他们的「酒」一样体现出两种特性：一方面，是烈性血性，如对越自卫反击站时踊跃上前线、支援前线的本地儿郎和老人，以及现在抗击疫情的「战役」中，自发组织起来修建边境隔离网、巡逻各卡点哨所的村中居民；另一方面，是淳朴好客。

比如，在我零钱不够时，爽快让我下次再付的水果摊主，还有傍晚爬山迷路时，给我们指明方向并邀请我们一起吃晚饭的山中居民。

为了回馈这样热情的人民，也为了为当地公共健康事业做一点贡献，我们在工作之余，也积极参与县领导和院领导组织的各种义诊、慰问活动。我们先后深入村寨、社区举办义诊 6 次，接诊居民百余人次，主要对当地常见病多发病患者提供咨询和医学建议，分发药品。

同时根据当地的常见病举办科普讲座数次，有的在院内举行，相关科室的住院患者及家属踊跃参与；有的在城区广场举行，面向周末赶集的城乡居民，使宣传工作更为有效。同时，我们也赴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参观学习，学习「排雷英雄战士」杜富国冲锋在前的精神，也赴边境界碑哨所探访和慰问，向坚守在守护国门及抗击外来输入疫情的一线人员致以问候。

援滇半年，我深刻地感受到麻栗坡的山水和风土、安静与喧嚣。走过这些路，记录这里的光影变化，这片土地也留下了我的痕迹。这让我觉得，生活或许没那么好，但也不会很糟糕，就像在山中夜跑，转角处总有那些豁然开朗的瞬间，令人忘记身体的疲惫。生活就是这般，在辛劳中坚持前行，去完成原本以为无法完成的事。

这段工作与生活经历，让我可以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也提醒我在美好的年华，不要虚度光阴。我也会像我同事那样，对麻栗坡难以忘却，毕竟我的一部分青春留在了麻栗坡热情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