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肿瘤内科医生的工作日志

一开始，我是不情愿成为一名肿瘤内科医生的。

甚至在更早的时候，都不会想到自己未来会成为一名医生。医生是高度职业化的工作，我们在少年时很难从自己的生活中去真正了解这样一个职业，医学不可能像舞蹈、钢琴、书画有早期的兴趣班、补习班，又敢问谁曾被医疗教育启蒙过？我这样说您也许会反驳，曾经有一个人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时有一段每天买药的经历，后来去了仙台学医。鲁迅先生自己的解释是「恨庸医耽误了父亲的病」、「确知日本明治维新是大半发端于西医的事实」。可见鲁迅学医是因为家人生病，另外就是痛恨庸医。鲁迅先生一定恨恨的写过，我家附近有两名医生，一名是庸医，另一名也是庸医。毕竟，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每一个中国人。

我选择医疗这个行业的原因就相对简单得多，高考给了我们所有人一次选择职业的机会，尽管自己对医疗工作一无所知，但填报志愿时想到一句话：不为良相，则为良医。对，就选他了！当时理解的字面意思是，天资聪颖当官去、能力平平做医生。谦虚谨慎的作风从小就有！多年以后，面对读者，吕泽一医生回想起父亲带他去填报志愿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如果说做一名医生是自己的主动选择，而成为肿瘤科医生，我是被选择的。2010 年 11 月，在入职 3 个月后，我被医院分配到了肿瘤内科工作。说真的，当时自己更喜欢从事外科工作，外科医生在我心中是鲜衣亮甲、银马长枪的英雄形象，后来耐着性子工作久了，慢慢的知道，工作不能单纯靠热情、激情去维持，诊疗规范、职业道德才是基础和底线！近些年受领导、老师们耐心指导，医疗技术上学来一些心得体会，每每诊疗思路被验证，常常会有快乐、欣慰的感觉。

我了解的医学史

先聊聊我对中国医学史的了解。医术是伴随着文明的发展开始的，虽然动物也有本能的辨识一些药物的能力，但动物的这种行为不能称为医术，更不能称之为医疗，动物的行为却启发了具有聪明大脑的人类。譬如南北朝时期牧羊人发现在交配季节，羊群里有一头领头公羊为了繁衍后代日夜操劳、不知疲倦，繁殖能力远超他过去见过的所有公羊，牧羊人还发现这头公羊经常在繁殖期去啃食一种特殊的植物，医生葛洪知道这件事后认定这种植物赋予公羊超群的能力，「淫羊藿」这个药物从此被发现并用于古代男科。人们观察动物辨识药材行为并为己用，有效的被保留，无效的被摒弃，这也许可以不规范的称之为人类早期的药物「动物实验」，但人类最早医疗雏形的核心内容不是药物，是巫术。无论是考古发现还是近现代我们对原始部落的直面考证，全球都得出了几乎一致的结论。所以，医生首次进入人类文明，是以巫师的身份出现的，巫师在原始社会、奴隶社会时期统治着「医疗界」，并具有绝对崇高的社会地位。巫师有时兼职部落首领，有时是单独的身份出现，司职占卜、沟通神灵，指导部落成员狩猎、农业、战争，是一个能影响部落兴衰的重要角色。能与神明沟通的巫师当然会受人尊敬，人们在生病时期望能获得神明的救助，巫师通过一些拜神仪式、唱诵经文、特殊功能的药水开始了医疗行为。中国医生的鼻祖是神农氏，神农尝百草，《黄帝内经》也是借轩辕黄帝之名（实际成书大约在秦汉），都有浓浓的神话色彩，医术在我们的传统里被称为「岐黄之术」。即使现在的文明社会里也有巫医的影子，我有一个叫水哥的朋友，有多次进藏的经历，他描述曾在一个交好藏族朋友那里，被赠予一滴活佛赐给的圣水，当地藏族非常重视圣水并被用于治疗疾病。在现代印度，牛被认为是神圣的，牛奶并没有理所当然的被当作圣水，反而是牛尿有各种妙用，哎！在早期人类社会里人们对神的信仰进而形成的医疗行为，是当时人类的世界观决定的，我们此时不应厚此薄彼的嘲笑这种行为，再过 500 年，人类有了新的科学发现，我们现在所谓的现代医学也被认定为蒙昧状态。后来社会不断发展，宗教形成、教会被独立出来，医生才成为一个独立的职业（但部分宗教成员仍从事某些医疗行为）。被独立出来的医生群体，失去了神力的加持，在不断探索中形成了天人一体观念，通过对自然界的观察取类比象、援物类比、化之冥冥而心物自明，从捕捉的现象入手思外揣内、以表知里等等手段，把人和自然界联系起来，经过传统文化思想的补充，创造出了中医思想理论，有了阴阳、五行、经络、精气等理论学说。四季、动植万物皆在阴阳五行之中，物有四气五味、升降沉浮等特性，还识别出药物毒性以及与剂量的大致关系，药理乃成。又有汗吐下和温清消补等制法，一套理法方药的体系逐渐完备。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以我坚定的认为中医理论是唯物主义，是朴素的、原始的。但在封建社会时期，医生地位直线下降，在史书中极少被提及，相比文官武将、才子佳人史料记载少之又少，甚至有些医术高超而闻名的医生在墓志铭里都不写自己是医生，原因似乎是在儒家思想成主流后，治国齐家平天下是有志之士的毕生追求，而「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

1949 年新中国成立后，传统封建思想被打破，西医（我更愿意称之为现代医学）也在中国迅速兴起，建国时我国人均寿命不足 39 岁，目前人均寿命已突破 74 岁！人均寿命延长除了物质富足、社会环境安定外，几个最关键的医疗因素是抗生素的使用、疫苗的普及、现代外科技术的迅速发展、以及心脑血管药物的普遍应用。现代医学比传统医学更为严谨，有很多详实、量化的实验数据作为理论支撑，诊治过程遵循诊疗指南。医疗界也人才辈出，林巧稚、屠呦呦等医疗从业者被写进历史教材中。

医术无罪  其责在人

回过头来我们反观传统医学。目前，中医作为传统医学，不应该被神化、也不该被彻底否定，取精华、弃糟粕，批判的继承。中医在保健、调理亚健康方面有很多非常显著的功效，大家有机会可以读一下《黄帝内经》开篇《上古天真论》，感受下古人智慧。讲个真实案例，我 8 岁时还经常尿床，服用了大概有 10 天中药后治愈，目前只记得里面有一味药是桂圆肉，因为好吃。但现在中医体系鱼龙混杂，有很多医术高明的医生，也有充斥着打着中医药旗号招摇撞骗的人，很多病人深受其害。医术无罪，其责在人！经常在行医过程中发现病人的思想里有《神医喜来乐》痕迹，他们居然认为剧情里很多荒唐的桥段是真的！这样很容易被大忽悠利用的。作为一名肿瘤科医生，我有义务写一些科普宣传，让已患肿瘤病的病人知道如何去治疗，远离误区，让那些易感人群减少肿瘤疾病的发生，也会在以后的写作当中分享一些真实的病例，文笔有限还望海涵。我不会刻意的歌颂医者，我要赞美生命和被人性感动的瞬间，以此作为鼓励自己从仁心仁术到追求卓越的动力源泉！

作者简介：

吕泽一，肿瘤内一科主治医师，毕业于广西中医药大学中西医结合临床专业。2020 年在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进修一年。致力于呼吸、消化、头颈、妇科肿瘤的化疗、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坚守上工治未病之理念，愿以己之力，做健康传播的践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