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医之道㉟｜蔡磊：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蔡主任，你快来急诊吧，一位消化道大出血患者需要抢救！」接到电话的西安国际医学中心医院消化病院消化外科二病区主任蔡磊火速从病房查房中抽身，赶往急诊。

患者没说两句话，一口鲜血涌出，蔡磊的白大褂瞬间晕染出一朵鲜红色的「大丽花」。作为一名消化外科医生，蔡磊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猝不及防地接受患者的鲜血、呕吐物、粪便等「洗礼」，这些常人眼中的污物，是他成长道路的荣誉勋章。

人物介绍

蔡磊

消化外科二病区主任

医学博士、副主任医师

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消化外科原副主任医师

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普通外科学专业委员会委员

中国抗癌协会肿瘤胃肠病学组青年委员

陕西抗癌协会胃肠道间质瘤专业委员会常委

陕西抗癌协会食管癌专业委员会常委

陕西省保健协会肿瘤多学科协作诊疗专委会常委

西安医学会精准医学分会常委

陕西省抗癌协会人工智能与机器人诊疗学组委员

擅长以微创外科手术为主的消化系统疾病的综合治疗，消化道肿瘤的转化治疗；消化道罕见肿瘤的个体化治疗。

宿便」、「果冻」……「潜伏」在患者的消化道内

你永远别想用超出自己认知的恶心事物去挑战一位消化外科医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他的实际经历、「反杀」经验足以让你体无完肤、甘拜下风。他的内心防线「刀枪不入」，他接触过的患者，有的是一肚子「坏水」，有的是一肠子「库存」。

一名 70 多岁的肠梗阻患者体内能有多少「宿便」？「固体、液体加起来 6800 ml。」自嘲是「职业掏粪工」的蔡磊扶了下镜框，笃定地说道，厚厚的镜片难掩他眼神中睿智的光芒。

在老年急性肠梗阻中，肿瘤尤其是恶性肿瘤是首要病因，肠造瘘术是治疗的第一步。一位老年肠梗阻患者腹痛难耐，急诊入院。这一晚，恰逢蔡磊值班。手术室只开了这一台手术。

肿瘤堵住了肠中物的去路，无法排泄出去，产生了「积压库存」，但人饿了总要吃东西，病发前的几天来不停有「新进货源」，正常人的肠子直径是 3 厘米，而这位患者的肠直径竟然达到 30 厘米！

「我开门了，在外面等，有事喊我。」频繁搭档的麻醉医生已经有了默契，在前方气味高能预警时果断「撤离」。话音刚落，蔡磊娴熟地用负压吸引器吸收患者的肠内容物，「积压库存」和「新进货源」混杂在一起，一时间，4 只 1700 ml 的负压吸引器均已被填满，手术室的各个角落充盈着高浓度臭味气体，即使是失去嗅觉的鼻塞者，在这一刻也能瞬间「神清气爽」。

当然，这还并不是蔡磊救治过最有「粪」量的患者。在刺激性气味与复杂手术的加持下，口罩下的蔡磊练就了选择性失嗅的本领。「心无旁骛做手术的时候，只想着怎么救活患者，不太会对气体敏感。」蔡磊透露了小秘诀。

患有消化道疾病的患者要么排不出来，要么吃不进去。作为消化医生，蔡磊承担着疏通人体「上下水」的工作任务。

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对于蔡磊而言，患者的腹部就像一个潘多拉魔盒，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位患者的消化道内「潜伏」着什么。

60 岁的脑出血后遗症--左侧肢体偏瘫患者石女士，因没有得到规范合理的治疗而「培育」出近 10000 ml「果冻」。腹围似怀孕 10 月、就连喝水都难受，活了大半辈子，石女士第一次羡慕可以自由吞咽的正常人。

果冻样的液体实际是腹膜假黏液瘤。因为罕见，大多数医院都不收治。肿瘤细胞减灭术加腹腔热灌注化疗是首选治疗方案。在充分准备后，蔡磊开展了异常艰难的肿瘤细胞减灭术。

打开石女士的腹腔，已完全丧失正常的解剖结构，只见粘液性肿瘤细胞分泌的大量果冻样混杂粘液，盘踞了整个腹腔脏器。抢占到腹腔内空间的瘤体和粘液，挤压腹腔正常脏器，从而导致石女士腹痛、腹胀、进食困难。5 个多小时的鏖战，近 10000 ml「果冻」被蔡磊一点点抽出，手术与腹腔热灌注化疗双管齐下，疗效甚佳。即使是平平无奇的白开水，也能被大病初愈的石女士喝出幸福感。

3400 ml 的残存血液 包裹住患者重达 10 斤的肿瘤

没有人是生来的王者，医生也只是挺身而出的凡人。

身高 1 米 9、脸色煞白的侯先生是被妻子用轮椅推着入院的，走不了两步路，这位大汉就会晕倒在地。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侯先生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捶打让他疲惫，家人的关爱让他故作坚强。

直到持续黑便 10 天，3 次晕倒，浑身乏力，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才去当地医院，被诊断为「胃占位，考虑为肿瘤」，但辗转多家医院，均以各种理由被拒。急诊到西安国际医学中心医院时，侯先生的血红蛋白数值仍持续下降，有失血性休克表现，CT 结果提示肿瘤大小约 19.3*10.3 cm，肿瘤内提示大量积血，稍有耽搁就会危及生命！

完善相关检查后，蔡磊诊断侯先生患的是罕见的巨大胃间质瘤合并出血。因肿瘤巨大，蔡磊最初的治疗方案是吃药缩小肿瘤，但输血后，侯先生的血常规复查结果不佳，血项指标仍在往下掉，输血的速度赶不上出血的速度，手术是唯一的出路。

评估病情并与家属沟通后，蔡磊为侯先生实施急诊手术。

对医生而言，高度流程化、规范化、模式化的择期手术，准备时间充分，与手术助手配合度高，但是急诊手术不同，处理得大还是小，有时需要医生当机立断，难就难在凭借经验掌控「度」。

打开侯先生的腹腔后，重达 10 斤的间质瘤占据了大部分胃壁，瘤体里里外外包裹住胃，瘤子里面还源源不断有新鲜血液涌入。这是蔡磊始料未及的，如果按原计划仅切除肿瘤，侯先生的生命很有可能终结在手术台上，怎么办？术前，患者及家属已经给予蔡磊充分的信任和术中决定权，保命是首要目的。

切除巨大的间质瘤已很困难，更何况侯先生还在持续出血，手术可谓是险象环生、难上加难。抽出来的血液像是被稀释过，是淡淡的红色，一管接着一管，侯先生胃腔内的残存血液竟达 3400 ml 之多，这是什么概念？蔡磊介绍，正常人体全身的血量也就是 4500～5000 ml。

极其凶险的「巨大间质瘤切除术」，完整切除了侯先生体内 10 斤重的巨大胃间质瘤，解决了持续出血的问题。术后一年，侯先生坚持服用靶向药物，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找家属谈话  70 多位同村村民站满了急诊大厅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在第四军医大学从本科一路念到博士的蔡磊，始终是「人间清醒」，学校学到的理论知识需要不断通过实战磨炼、巩固。一名优秀外科医生的培养周期很长，动手能力是「小号」成长为「大 V」的必备考验。

在蔡磊还是西京医院住院总医师时，他接诊了一位患有腹膜炎长达 9 年，年仅 19 岁的患者小冬（化名），这位名副其实的「老病号」，身体状态如 70 岁老叟。综合术前检查分析，小冬的阑尾炎已经有了穿孔的可能。

小冬的肝病源于家族遗传，他的哥哥在不满 20 岁时因肝硬化去世，在送小冬来医院的路上，他的父母几近精神崩溃，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难道要再次击垮这个可怜的家庭吗？

蔡磊喊到小冬名字，准备术前与家属谈话时，70 多位村民乌压压站满了急诊大厅，包围住蔡磊，焦灼与不安的低气压在蔡磊头顶盘桓。小冬的父母已不堪重击，任凭泪水横流。最后是小冬的爷爷做了决定，做手术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这台阑尾炎手术给年轻的蔡磊一个「下马威」，打开小冬的肚子，阑尾浸泡在腹水里，都还没处理，整个阑尾就自行从肠子上掉了出来，肠壁上的洞赫然显现。一些有经验的医生都不能保证安全处理，更何况是初出茅庐就接到棘手手术的蔡磊。

幼鹰如果想独立自由翱翔天际，就必须先从高处的悬崖跌落，奋力煽动翅膀，勇敢学会滑翔。「你之前的积累担得起主刀。」耳畔是老师的叮嘱，无影灯亮起，上台执刀的只有蔡磊。

手术有惊无险，顺利结束，下了手术台，一直在旁观望、看似淡定的老师，才长舒一口气，坦言刚才着实为蔡磊捏了一把汗。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这份胆大心细的勇气是日积月累的产物。因此，蔡磊常教育科室的年轻医生：莫着急，从管理病人这些基础做起，如果连拉钩都不会，那就做不好缝合，只有拉钩的数量足够多，对跟台的每场手术都有自己的判断和认识，才能有好的实际操作。好的治疗效果也是医患双向奔赴的结果。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如果生命进入最后的倒计时，你会做什么？「我想活着。」蔡磊至今记得 22 岁小月（化名）的眼神，2020 年 3 月 5 日，被外院宣判还有 3 个月生命的小月，带着一厚摞检查单找到蔡磊，腔镜探查癌细胞如一把米撒满了腹部，已发生广泛转移，医生的操作对延长小月的生命作用甚微。

第一次和小月的父亲聊天，蔡磊的心理负担很重，对病情的客观阐述，一字一句像一把锋利的刀，插进小月父亲的心脏，只见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下来，面部不自觉地抽搐。医学的局限性让蔡磊有些束手无策。

疾病是医生和患者共同面对的敌人。既然患者和家属给予信任，蔡磊便想尽一切方法，联系国内外的大咖名医，制定方案做一些治疗。小月说要回学校好好念书，等自己毕业了，拿到学位证再来找蔡磊，可这一走，她再也没回来过。2021 年 3 月，小月的父亲给蔡磊发来一条微信：「小月走了，很安详，是你的努力让我多陪伴她一年，谢谢你。」

看见真实之人，看见平等之人，爱是可以托付生命的信任。在向善而行的路上，蔡磊用医学的理想之光温暖每一位患者和他们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