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内容为产科蒋小芒主任自述,一位妈妈「步步惊心」的生产故事。
记忆里,从见到幸运的第一面起,她脸上总挂着笑,有着超强的治愈力。
而过去 10 天,普通人最简单的微笑,对于遭遇「生死劫」的幸运来说,堪比「奇迹」。
「和阎王爷抢人」的每一步都惊心动魄。如今,劫后重生,我们发自内心地为她高兴。
但说实话,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碰到「你」,相信,这也是每位产科医生的心声。
「主任,孩子出来了,情况不太好......」
3 月 17 日 17:00,我正在出门诊,接到科室陈敏医生的急救电话。
「主任,前置胎盘急诊剖宫的产妇,孩子出来了,情况不太好......」
我撒腿就往手术室跑,边跑边在脑子里过产妇情况。
产妇倪幸运 30 岁,「三胎」妈妈,前两胎是剖宫产,瘢痕子宫。此胎孕 34 周+4 天,陕北人,之前胎一直不太稳,住院保胎过 2、3 次。
当天,因为阴道出血,凶险前置胎盘,幸运紧急住院急诊进行剖宫产。
赶到手术室,新生儿科团队正在对生命体征微弱的早产儿实施抢救,我立刻组织子宫止血缝合和后续事宜。
「产妇心跳呼吸停了!血压没了!意识丧失......」
「滴——」
17:11,毫无预兆,监护仪突然报警。
「产妇不好,抽搐,口吐白沫!」
「心跳呼吸停了!血压没了!意识丧失......」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麻醉科医生石普峰、吕俊涛已经开始心肺复苏按压,果断准备气管插管。
一下、两下、三下.....
所有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手术台,每一次按压都砸在我心上,煎熬得度秒如年。
我,做了最坏的打算。
「滴、滴——」
1 分钟「疯狂」按压后,17:12,幸运出现微弱心率。
持续 2 次电除颤后,17:14,幸运心率、血压有所上升,却非常不稳定,意识也没复苏,继续用药维持。
3 分钟惊魂抢救,我们暂时把幸运从鬼门关拽回来,但能不能最终留住,没人知道。
心跳呼吸骤停引起大脑缺氧,当缺氧超过 5 分钟,大脑损伤不可逆,意识无法恢复,即使救活也可能成为植物人。
(后来和麻醉科交流得知,除了术中反应迅速、处理及时,充足的术前准备也是重要一环。麻醉科术前全面评估了幸运的情况,做了充分的应对措施,因此保证了术中输血及时补充,并实时检测心率、血压,成为抢救数据的重要依据。)
没工夫考虑太多后果,麻醉科医护继续复苏产妇,新生儿科已成功抢救早产儿,将其护送回科室,我们产科沉住气做收尾工作。
致死率高达 80% 以上
「产妇可能是肺栓塞,快叫重症超声、ICU、输血科。」
17:20,麻醉科韩丽春主任和团队快速研判病情,第一时间给予幸运输血、补液,抗休克、抗过敏、低温脑保护等措施。(脑保护是很关键的一环,可以尽早保护受伤脑组织,有利于后期脑神经恢复。)
同时,麻醉科继续不间断用药,紧锣密鼓处理幸运出现的各种问题,并通知相关科室。
ICU 电话紧急会诊,指导调整激素用药,幸运血压、氧饱和度逐渐恢复,但仍不稳定。
输血科紧急补充供血到位。万幸的是,她未出现凝血功能障碍,没有大出血的发生。
重症超声武永霞医师筛查后,当即做出判断:「右心扩大,右心功能衰竭,肺动脉高压,提示肺栓塞。」
幸运自身高危因素多,又在手术台上突发肺栓塞,呼吸心跳骤停,我们高度怀疑是发生了最不想面对的情况——羊水栓塞。(这是产科最凶险的急重症,发生率非常小,致死率很高,达 80% 以上。)
紧接着,张贵和副院长带领 5 G 指挥中心抵达现场,坐镇指挥。
「ECMO 叫了没?」
「脑电图上了没?」
「调整激素......」
麻醉专业出身的张副院长,果断对病情发展做出预判,尤其重视对脑部监测和提前干预,他希望产妇不仅要活,还要争取有质量的活。
这边幸运生命体征维持着,有张副院长坐镇,我和韩丽春主任找时机和家属谈话。
情况凶险,这回,我俩必须当面和家属讲明。
幸运丈夫正巴巴儿守在手术室外,得知妻儿情况,他一下蒙了,双手抱头,瞬间崩溃。
「我什么也不懂,请你们一定全力救她,救救他们,求你们了,我只能靠你们!」
「我相信你们,要用啥,要上啥,我都无条件同意,只要媳妇和娃能活!」
即使努力让自己撑住、镇定,七尺男儿还是无措得差点跪下,托付一切请求。
任何安慰显得苍白无力,我们能保证的只有一句:「一定尽力,尽全力!」
ICU 刘敏龙主任、师博医生带着 ECMO 团队快速评估。
「产妇血压不稳、右心衰竭,靠药物维持,肺动脉高压超 45(平均压正常值 14+-3 mmHg),考虑是羊水栓塞导致肺血管痉挛引起的梗阻性休克,是 VA-ECMO 绝对适应症,建议立刻上机。」
置管、穿刺,一气呵成,不到 20 分钟,ECMO 团队上机成功。
ECMO 能帮助减轻右心负荷,纠正右心衰竭,起到代替部分心、肺功能,迅速稳定循环,恢复供氧,支撑生命的作用,能治疗肺栓塞导致的梗阻性休克,预防进一步缺血损伤,并防止心跳骤停的发生。
麻醉科的成功复苏,给了幸运最基本的生命支持,为后续抢救争取到更多宝贵时机。
而「高级生命支持」ECMO 的及时应用,是给予幸运重获新生的最大可能。
生命体征基本稳定,观测约半小时后,幸运转入 ICU 治疗。
随后,张副院长协调医务部,凝聚全院力量,第一时间成立了 38 人的「救治专班」,涉及临床、医技、行政、后勤等十多个科室,为幸运母子保驾护航。
此后,群内每日小结汇报救治情况,每天早交班会议,贺建军院长都会亲自过问病情进展。
倪幸运母子的命运,牵动着全体大兴人的心。
最艰难阶段,当属第一晚 ICU 监护,夜间,幸运不断出现血压下降,刘敏龙、师博和 ICU 护士时刻监测各项参数,床旁一「盯」数据就是 5 分钟起步,并持续「滴定式」调整药物,以零点几毫升为单位,一点点调整用药剂量。
前 36 小时最关键,幸运床旁一直都守着人,大家不敢有片刻分心。
每天,超声 2-3 小时筛查一次,血气分析每小时 1 次,预防血栓的气压治疗不间断进行。
还有呼吸机调整、吸痰排痰、营养神经、脱水降颅压、冰毯、冰帽亚低温脑保护、防压疮,营养科定制营养餐......
幸运实在太脆弱了,再也经不起一点点风波,任何一个不好的结局,都会让他们这个上有老,下有三个小的家庭「天」塌了。
ICU 医护尽心尽力做好每一个细节,并请院外专家会诊,照顾幸运比呵护婴儿还精心;
麻醉科及专班科室持续关注病情,每日查房会诊指导用药;
张副院长带领医务部、5 G 指挥中心每日查房督导;
我们产科医生 24 小时轮换值班......
功夫不负有心人,倪幸运也展示出妈妈坚强的一面——她以肉眼可见、超乎预想的速度挺了过来,每一天都在向好发展。
3 月 18 日,ICU 第二日上午,倪幸运 ECMO 顺利撤机。
3 月 20 日,拔除气管插管后,幸运慢慢能睁开眼,但因为脑神经受损,意识恢复仍有障碍,她谁也不认识,对周围的事物一片茫然。
于是,大家尝试各种办法,帮助幸运脑复苏。
除了联合神经内科、麻醉科精准用药外,我们和 ICU 开展心理安抚治疗。
幸运丈夫进入 ICU 探视,刚开口说话,之前一直沉默不应的幸运,「哇」地哭了起来。
孩子般哭喊:「我要妈妈!」,像是把潜意识里的委屈、痛苦都倾诉出来。
ICU 医护尝试用幸运最熟悉的陕北方言唤她名字,与她沟通,她也能作出反应。
我们和新生儿科还录了幸运儿子的哭声,不时地放在她耳边聆听。
从未见过孩子的母亲,只凭哭声,就能认出孩子,真是母子连心。
ICU 第 4 天,3 月 21 日,幸运能够分辨方向、定位,听懂医嘱。
第 5 天,幸运的智能基本恢复,可以扶着行走。当天就顺利转出 ICU,回到我们产科治疗。
倪幸运在 ICU 的 5 天 4 夜,师博没出过 ICU 的大门,一直守着。刘敏龙主任也 5 天没回过家。
为了帮助恢复记忆,也不放心她的身体,我第一天跑了病房 4 趟。
「我是产科蒋小芒医生,你得记得我,明天早上就来给你'考试'。」
不知道脑功能到底恢复得怎么样,第二天一早,我有点忐忑地进入病房。
幸运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特别热情地欢迎我,「蒋主任,你来了,我没把你忘了。」
那一刻,我激动得想抱着她哭。
转回科室第 3 天,幸运恢复得特别好,再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娃在新生儿科慢慢长大,等到足月也可以出院了。
这场步步惊心的生命救援,和堪称「奇迹」般的美好结局,正如其名——幸运。
这份来之不易的「运气」源自医护、患者、家属三方的拼尽全力。
多学科通力协作,反应处理及时,配合默契,守住阵地,没有一个环节掉链子。
幸运为母则刚,用坚强的意志力挺过生死关。
幸运家人更是给我们无条件的信任和托付,谢谢你们的坚定支持,陪我们打完这场「攻坚战」。
从事产科工作 20 余年,我始终认为这是一份神圣的事业——见证一个生命的孕育诞生,共享一个家庭的喜悦美满,最重要的是对每位母亲的艰辛与磨难感同身受。
文章的初衷并不是「贩卖焦虑」,让大家恐惧,抗拒生孩子,而是呼吁大家更客观地看待生产这件事,深度了解母亲鬼门关里走一遭的勇气与不易。
其实,像幸运这样的案例少之又少,随着医疗技术的发达,观念的进步,产妇条件的改善,只要树立信心,科学孕育,家人多关心呵护孕妈,生产还是很安全的。
所以,请给我们的妈妈们多点理解和帮助,多点「爱」!
最后,衷心祝愿「幸运」一家永远幸福美满,平安健康,往后皆坦途
母性的力量超越自然界法则
即使以命相搏
母亲仍无怨无悔
世间最美好的呼喊
就是「妈妈」
如果您在母亲身边
请拥抱她,说一声
「妈妈,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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