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于:2021-09-29
原创

在妻子 46 岁这年,陪着她重新学习走路

刚到医院进行康复治疗的那些天,向太太(化名)一直蜷缩在家人为她构筑的、坚硬而又密不透风的壳中。她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从沟通病情到探讨康复计划,事无巨细均由先生出面。由于左腿乏力,向太太几乎无法独立行走,每一次挪动都离不开轮椅与护工的帮助。在她的脑袋上,依然能清晰看见两场开颅手术留下的痕迹。

刚到医院进行康复治疗的那些天,向太太(化名)一直蜷缩在家人为她构筑的、坚硬而又密不透风的壳中。

她几乎从不主动开口说话。从沟通病情到探讨康复计划,事无巨细均由先生出面。由于左腿乏力,向太太几乎无法独立行走,每一次挪动都离不开轮椅与护工的帮助。在她的脑袋上,依然能清晰看见两场开颅手术留下的痕迹。

一切始于 5 月的那场急性脑出血。出血的位置大致处于右脑外囊区,向太太的认知能力虽未受到太多影响,也能正常吞咽,但左侧产生了严重的肢体障碍,就连举起左手都一度成了奢望。

这一年,向太太 46 岁。

「46 岁其实是个有些不上不下的年龄,如果再年轻几岁,可能身体不会出现那么多问题。如果再年长几岁,就会更关心自己的身体。」据向太太回忆,其实身体早已向她发出过警告——高血脂、高血压,却始终未能引发重视,直至这场急性脑出血的发生。

自那之后,向先生暂时放下了繁忙的工作,几乎片刻不离妻子的身边,一陪就是数月。或许是工作所涉及领域的关系,向先生的谈吐与思维都极致理性。在外人面前,他似乎很少直白地表达对妻子的爱意,但在与我交谈时,总会不停用余光瞟向一旁正在做康复训练的向太太,不时温柔地叮嘱上两句。

当磨难袭来,这个中年男人却丝毫没有退让,毅然地抗下重担。

人们总说,久病成良医,对于居于病榻之侧的患者家属而言,其实同样如此。向先生并无医学背景,但经历了这段日子的陪伴,已能熟练地讲述妻子的每一项身体指标,对其病情的了解,令不少医生护士都感到惊讶。

至于向太太,人们从她眼里读到最多的,则是「疲惫与迷茫」。

她不仅要在 46 岁时如孩子般重新学会走路,更要在这个自己口中「有些不上不下」的年龄,在事业逐渐步入高峰期的当口,接受另一项残酷事实:自己的身体很可能永远无法恢复到病发前的状态。

前前后后,向太太共经历了两场开颅手术、一场颅骨修补术,最危险时医院一度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从手术台出来时,她仍处在危险期。脸部严重浮肿,身上还插着十几根管子,连翻身都很困难。唯一庆幸的是,至少人还是清醒的,认知、意识、语言功能都很正常。」向先生仅有的想法,就是希望妻子能度过这一劫,至于她是否还能恢复自理能力,自己无暇、也无力去顾及。

所幸,从苏醒到度过危险期,并未用去向太太多少时光,而她似乎也迫不及待渴望着回归过去的生活。「她还是很关心工作的进度,苏醒后不久就开始与合作伙伴们联系。」据向先生回忆,受气管切开手术的影响,太太一度无法开口说话,只能通过微信与人交流,但谁也看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不知道是手指操作的问题,还是因为近视却无法戴眼镜,她总是无法输入正确的信息,常常需要我来替她与合作伙伴们沟通。」

只不过,这对各自为事业奔波多年的夫妇很清楚,生活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出于环境等因素考虑,向先生决定带着太太前往另一家医院进行康复。每 30 天一个周期的康复疗程,目的相当明确——帮助向太太恢复自理能力。而构成这一大目标的,则是一环扣一环的小目标。

在妻子 46 岁这年,陪着她重新学习走路
从 PT(物理疗法)、OT(作业疗法)再到中医推拿、针灸等手段,病房的黑板上详细地记录着向太太每日的康复训练计划。

离开上一家医院时,向太太只能抓着护栏勉强走上两步,不会熟练拄拐,无法抬起左手,甚至做不到攥紧拳头。由于合并了肩袖损伤,进一步加剧了康复的难度。从抬手训练到脱拐步行,这些常人看来在平常不过的动作,对她而言却是极大的考验。

「一切都要全部重新来过,她(向太太)起初走路时有些足部内翻,左脚还没放稳时就迈右腿,很容易被自己绊倒。我们先得让她从站立位重心转移开始学习,学会在床上独立翻身起坐、学会正确用拐,然后才是循序渐进的步态训练。」

据康复科柳妍医生介绍,神经康复是极为精细、系统和缓慢的过程,从肩痛的管理到迈一步的距离,决定康复最终效果的都是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考虑到有过脑出血历史的患者更容易再次遭遇脑出血,康复训练过程中一切潜在的风险都需提前规避,而这又是对医护人员的极大考验。

对于这些细节,唯有亲身经历者才有最真切的感受。「有不少像我这样的病人尽管最终学会了走路,但当存在肢体障碍一侧的脚抬起时,会不自觉地在空中划圈。」而这显然不是这对中年夫妇希望看到的结果。

「最理想的当然是在能行走的前提下,让走路姿势尽可能接近正常人。」这不仅是出于生理上的考量,更与社会性、心理等因素息息相关。「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果走路姿势和所有人不同,很容易在社会上招致异样的眼光。要不就是歧视,要不就是不必要的同情或是可怜,这些我们都不需要。」

在妻子 46 岁这年,陪着她重新学习走路

病房窗户上,贴着康复科医护人员为向太太制定的详细计划。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对于向太太这样的患者而言,却是不小的挑战,譬如:

· 用左手把糖放进嘴里

· 左手放松放在桌上,手指伸展压纸

· 擦桌子

……

很多时候,康复的过程对于患者更像是内心的一场试炼。在柳妍医生的眼里,向太太是那种极为要强的女性。

「有时,她表现得较为急躁。刚刚能站稳就迫不及待想要往前走,因为训练中抬不起手,哭了好几次。有一次她给我们看朋友发的病友康复视频,也希望能走的像那位病友一样稳健。」对于向太太的急迫,身边的所有人都很理解,但同样需要正视的是,不同患者的病损状况截然不同,对于这样一位一度在生死之间徘徊的病人而言,能最大限度地保证生活质量已属不易。

每隔一段时间,康复科团队、护士们就会为向太太进行心理建设。除了安抚情绪,更重要的是逐步让她的心理预期贴近现实。在这场联合了康复科、神经内科、中医科、住院部等多科室的会诊中,多位医护人员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物理治疗师陈羚、沈杰悉心照看着向太太跨出的每一步,而作业治疗师童镝霏则成了向太太眼中最严厉却也最信任的导师,帮助她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行。

当然,对于向太太而言,有一个人的存在胜过一切。

自遭遇这场人生变故以来,向太太对先生的依赖远胜既往。「只要我陪着她,她的情绪就会稳定许多。」听到丈夫说这句话时,向太太突然笑着说了一句,「那是你对我好呀,不去上班也要陪我,你现在就是我的『党中央』。」

「党中央」,这是向太太住院期间给向先生的新称呼。

如今挂在她脸上的那种笑容,是刚入院时压根看不见的。事实上,在引荐我与向先生、向太太见面时,医院里负责接待他们的同事就很兴奋地告诉我,「向太太现在开心多了,会笑着和我打招呼了。」

这种情绪上的转变一方面自然源于身体状况的逐渐转好。用向先生的话说,妻子现在正处在一个美妙的时期,因为「每一天生活都在变得更好」。经过康复科团队的评估,向太太将康复治疗时间从平均每日 2 小时增加到了 3 小时,将康复的时间从原定的 30 天延长到了 60 天。

在物理治疗师、作业治疗师的帮助下,如今的她已能脱拐步行一定距离,顺畅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以及捏紧曾经无法合上的左拳,更重要的是向太太脸上的笑容,那个自信的她。

在妻子 46 岁这年,陪着她重新学习走路

完成医生、治疗师们布置的作业后,向太太会在每一项任务后逐条划上勾。

而更重要的,则是向太太心态上的改变。她依然还会不时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务,但也意识到,自己对于人生的态度需要一些转变了。

「她今后肯定会相应减少工作在生活中的占比,其实整件事对我的触动也非常大。」在向先生看来,这种改变不止发生在妻子的身上,「一开始,我以为她人有可能保不住。那段时候就觉得,工作失去了全部的意义。现在慢慢变好了之后,更觉得需要多陪伴。」

向太太就究竟能恢复到何种程度?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但无论如何,她的生活都将逐步回到正轨。即便出院之后,她仍将按照医生们的指导,学会以一种不同的方式处理生活中的种种琐事。而在她的背后,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地给予支持。

一切就像向先生所说的那样,「我想让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就是她的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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