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廷顿病——解密致命舞蹈背后的「基因密码」

当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城市上空，广场舞欢快的旋律准时响起，舞者们身姿轻盈，举手投足间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与此同时，在陕西省人民医院神经内一科，一位时刻「舞动」着身躯的患者，却被牢牢地禁锢在了几平米大的病房里。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扭动，头部、躯干和四肢杂乱无章地摆动，仿若提线木偶，这并非是对艺术的演绎，而是一种及其罕见的疾病——亨廷顿病，也叫「亨廷顿舞蹈症」。 

「他好像在跳舞？」

2023 年，一名 60 岁男性患者因「臀部疼痛 11 天，加重伴双下肢无力 3 天」由普外科转至神经内一科接受治疗。彼时，该患者刚经历了小肠梗阻保守治疗的波折。「他入院的时候，不仅臀部疼痛难忍，双下肢软弱无力，连基本的二便也出现了障碍。」初接诊的神经内一科主任医师张虹和副主任医师王莉初步怀疑是马尾综合征，便安排进一步检查一探究竟。 

住院期间，王莉发现，患者时不时会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比如头部不自主转动，躯干和肢体也会不规则扭动，仿佛在进行一场诡异的「舞蹈」。询问得知，患者多年来一直被这些怪异的行为所困扰，也曾就医，但没有得到明确的诊断和治疗。更糟糕的是，患者的肠道也状况百出，曾因乙状结肠扭转并坏死，进行切除和造瘘，但术后只要一吃偏硬的食物，就会被急性小肠梗阻缠上。一次次住院治疗，让患者的生活苦不堪言，营养状况也每况愈下。

当了解到患者外祖父、母亲等亲属有类似的「舞蹈」症状时，王莉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病症，背后或许隐藏着更为复杂的病因。

多学科寻觅「基因解码」

面对如此棘手的病症，王莉迅速联络普外科、骨科等多个科室专家展开会诊，共同为患者的病情「把脉」。腰椎磁共振显示腰骶部有较大囊肿，研判后考虑为良性。但这并不能完全解释患者的所有症状，王莉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线索，继续深入探寻。最终，结合以往诊疗经验，并综合张虹主任医师及多位专家意见，通过针对亨廷顿病 HTT 基因动态突变位点的精准检测，成功揪出了「罪魁祸首」——患者确诊为亨廷顿病。

亨廷顿病（Huntington's Disease, 简称 HD），是一种罕见的遗传性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以渐进性运动障碍、精神障碍和认知功能衰退为主要特征。由于其隐性起病和不可逆性进展，它也被称为「大脑的慢性杀手」。该病发病率极低，全球汇总发病率仅为 0.48/（10 万·年），在亚洲地区更是低至 0.06/（10 万·年）。

亨廷顿病的根本原因是人类第 4 号染色体上的一个名为 HTT 的基因发生突变。这个基因负责制造一种叫作「亨廷顿蛋白」（Huntingtin）的蛋白质。突变导致这个蛋白中的一段「CAG」碱基重复次数异常增多，正常人一般 ≤ 26 次，但 HD 患者通常＞35 次。重复次数越多，发病越早，病情进展也越快。

亨廷顿病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这意味着如果父母中有一方患病，其子女每人有 50% 的几率继承突变基因，一旦携带该突变基因，几乎必然在一生中发病。目前无法通过药物预防发病，但可以通过基因检测进行早期识别。

亨廷顿病临床表现分为运动症状和非运动症状。

运动症状：多见于 40-45 岁人群，随着病程进展，患者逐渐丧失运动功能最终卧床。青少年型 HD 起病年龄 ≤ 20 岁，以肌张力障碍、抽动障碍、运动迟缓、共济失调、癫痫发作等为主要表现，病情进展快；老年型 HD 起病年龄 ≥ 60 岁，临床表现与成年型类似，症状较轻，但生存年限较短。患者还会出现舞蹈样动作等不自主运动，尾状核头部神经元退化导致其体积缩小，与舞蹈样动作等症状直接相关。

非运动症状：包括吞咽困难、食管炎、胃炎、便秘、睡眠障碍、体重减轻、肺功能下降、性功能障碍等，甚至早于运动症状出现。

发病期间，患者会不由自主的「舞动」身体，随着时间推移，运动功能会逐渐丧失，最终只能卧床不起，多数患者会因反复肺部感染和营养不良走向生命尽头。 

点燃生命延续的希望

「亨廷顿病的临床表现极为复杂，有些非运动症状甚至早在运动症状之前就已出现，给诊断带来极大困难。」王莉认为，诊断亨廷顿病，需要综合临床症状、家族史、影像学检查和基因检测，确诊的关键在于检测 HTT 基因动态突变位点 CAG 扩增拷贝数。然而，由于其极端的罕见性，临床医生很容易出现误诊或漏诊，许多患者就这样在病痛中苦苦挣扎，却得不到准确的诊断和有效的治疗。 

确诊后，王莉为患者开展营养神经及对症支持治疗，使用甲钴胺注射液改善肢体无力，加用艾地苯醌抗氧化来改善线粒体功能。鉴于患者肠道功能紊乱，治疗团队采取暂禁饮食的策略，用蓖麻油保持大便通畅，缓解肠梗阻症状，同时给予肠外营养支持。在医护人员的精心照料下，经过 20 余天的治疗，患者双下肢力量逐渐恢复，能够下地行走，原本杂乱无章的舞蹈样运动也有了明显改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自理的轨道。 

「出院以后，为避免肠梗阻再次发生，要特别注意给他调整饮食，增加全谷物、水果蔬菜和豆类的摄入，像燕麦、糙米、全麦面包等都是不错的选择，同时减少高脂肪、高糖分食物的摄取，还要鼓励他进行适当的体育锻炼，增强身体素质。」出院时，王莉反复叮嘱患者家属，并建议患者间断口服聚乙二醇 4000 散促进排便。

「亨廷顿病最难办的就是诊断，除了舞蹈样运动外，其他很多早期症状都不太容易确诊。」王莉提醒广大同仁，亨廷顿病产生的消化道功能障碍等非运动症状也不容忽视，临床医生应不断提升对该病的认识，避免误诊和漏诊。对于有家族史的人群，一定要尽早进行基因检测，以便实现早期诊断和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