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2:30,一位中年女士,在家人的陪伴下来腰椎磁共振平扫。
我在登记处像往常一样,微笑对患者进行检查前的宣教和准备工作。我察觉她手里一直拽着检查单,不发一语。在核对患者信息、更换衣物、取下金属物品的过程,她都非常配合,只是眼神中会闪过一丝犹豫。
「护士,这个检查……是不是要进到一个管子里面去?」在进入操作间的前一刻,这位张阿姨终于轻声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是的阿姨,您躺在检查床上,床会自动把您送到检查区域,就像一个『小隧道』。」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回答。
她听后,脸色微微发白,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我意识到,这可能不仅仅是普通的检查前紧张。
当检查床缓缓向磁体移动时,意外发生了。
张阿姨突然惊叫起来,急促地呼吸着,双手用力撑着床边,喊道:
「不行!不行!我受不了!快停下!我要出去!」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仿佛即将被一个巨大的怪兽吞噬。
操作技师立刻停止了移动。我快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阿姨,别怕,已经停下来了,我们不进去了。没事的,有我在。」
我能感受到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率监测仪上的数字也飙升到了 120 次/分。
我将张阿姨从检查床上扶下来走出检查室,在外面椅子上坐下,递给她一杯温水。我没有急着催促或劝说她「再试一次」,而是坐在她身边,安静地陪着她。
几分钟后,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我轻声问:「阿姨,您是不是对这种狭小的空间感到特别害怕?」
她点了点头,眼眶红了,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是的,我……我有幽闭恐惧症。一进到那里面,我就感觉墙壁在向我挤压,喘不过气,心慌得要跳出来,感觉自己要死在里面了……」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自己的感受,声音里充满了无助。
我认真地倾听着,不时点头回应:「我完全理解您的感受,那种感觉一定非常糟糕。这不是您的错,很多人都会有类似的反应,这是一种非常正常的应激表现。您能把这种感受说出来,已经非常勇敢了。」
我扶着张阿姨再次进入检查室,并让她慢慢躺在检查床上。
我把检查床上配备的呼叫球交到她手里,并让她用力捏了一下,感受那个清脆的求助铃声。
「阿姨,您看,这个『安全球』全程都会在您手里。任何时候,只要您觉得不舒服,一捏它,我们就会立刻中止检查,检查停止,您也会随着检查床退出封闭的空间。整个过程,您是完全有控制权的。」
「我们来试一个新方法。我们不一次性进去,我们先进去一点点,就到脚踝的位置,您感受一下。如果可以,我们再进一点到小腿。每一步都由您来决定『继续』还是『停止』。」同时,在征得技师和家属同意后,我让她丈夫在操作间内陪伴她,给予她精神支持。
张阿姨犹豫再三,最终同意再次尝试。她紧紧握着呼叫球,闭上了眼睛。检查床按照我们约定的「渐进式」方法,缓慢移动。每移动一小段,我都会鼓励她:「阿姨,现在到膝盖了,您做得很好,我们继续吗?」她会给我一个微小的点头。
整个 20 分钟的检查过程,我能从监护仪上看到,她的心率虽然比正常稍快,但始终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水平。
当检查结束时,张阿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次经历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作为影像科护士,我们的工作远不止于执行医嘱和操作机器。面对像张阿姨这样因心理障碍而产生恐惧的患者,单纯的催促和「加油」是无效的,甚至会加重她们的心理负担。
真正的护理,是从「以任务为中心」转向「以患者为中心」。通过主动观察、耐心倾听、真诚共情,我们才能发现患者行为背后的深层原因。通过赋予患者控制权、分解操作步骤、利用多元化的干预措施(如音乐、语言引导),我们可以帮助患者重建安全感,将一次可怕的「医疗任务」转变为一次护患双方共同参与、共同克服的「合作挑战」。
这次成功的护理经验不仅让患者顺利完成了必要的检查,更重要的是,帮助她战胜了一次内心的恐惧,给予了她极大的心理支持和成就感。这正是叙事护理的魅力所在——在冰冷的机器旁,传递人性的温暖,见证并参与患者微小而伟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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